读新书｜《乐道院》⑥

发布日期：2024-01-05 16:52:37 作者: 运动套装

  这里是集中营，这里面什么都有：纯洁的爱、肮脏的交易，拯救人类的雄心、贪婪的掠夺……

  被关押在这里的人，有的曾是英国的贵族、国宝级的钢琴家、奥运会短跑冠军、体面的银行家、医生、教授、外企总裁、法官，还有上流社会的孩子……这里的每个侨民的内心都有一个黑洞，他们竭尽所能照亮彼此，让黑洞得以安抚。

  7岁的卡米洛目睹父母被日军杀害，从此，原本活泼开朗的他，变得敏感和神经质。太平洋战争爆发后，居住在中国的侨民被日军遣送进集中营。卡米洛的保姆街头“下跪托孤”，感动了燕京大学教授肖恩，他同意当卡米洛的监护人，陪伴他在山东潍县集中营生活。

  在集中营里，侨民们受到日方的百般刁难，饥饿、恐吓和死亡一直徘徊在他们身边。为了送给卡米洛一只风筝，潍县男孩死在集中营的高墙之上。卡米洛深受刺激，几次差点崩溃。当磨难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卡米洛眼前时，他终从那个怯懦胆小的孩子，变得勇敢，在集中营内顽强地成长和生存下来。

  侨民们困难的时候，潍县百姓及周边游击队，给予了他们巨大的帮助，让他们脱离困境，后迎来了集中营的解放。

  山东栖霞人，作家、编剧、书法家。现在北京联合大学师范学院任教，兼任艺术教育中心艺术总监。

  小说曾获第二届“鲁迅文学奖”，第二届“老舍文学奖”，第二届“北京市政府奖”，第九届“中国人民文艺奖”，第四届、第六届“全军文艺新作品”一等奖，第十届、第十一届、第十二届、第十三届、第十四届《小说月报》“百花奖”等等。代表作有长篇小说《牟氏庄园》。另有长篇小说《站起来说话》《向日葵》《女派出所长》《暗战赵城》《在阳光下晾晒》《身份》等十几部；长篇报告文学《震区警察的记忆》《桥——“枫桥经验”55周年风雨历程》等。主要影视作品有《牟氏庄园》《我们的连队》《将军日记》《好人大冯》《火影雄兵》《低头不见抬头见》《一枝一叶总关情》等十几部。

  女，山东诸城人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，潍坊市签约作家。就职于齐鲁文化（潍坊）生态保护区服务中心。作品见诸《北京文学》《钟山》《上海文学》《山花》《中国作家》等期刊；荣获山东省第五届泰山文艺奖（文学创作奖），《时代文学》年度短篇小说奖，第二届万松浦文学奖等多种奖项；出版中短篇小说集《幸福的巧克力》，长篇小说《远处传来谁的歌声》。

  威尔逊跟田中凉介的谈判进行得很不顺利。在田中凉介的办公室里，没等威尔逊介绍完自治会的职能，田中凉介就傲慢地吐出两个字：“妄想！”

  威尔逊气得浑身发抖，他何曾受过这种待遇！战争爆发前，日本人在他们眼里算什么，田中凉介这种官职的日本人，都不配跟他威尔逊说话！那时，没人相信日本敢对美国发起挑战，没人敢质疑大英帝国的侨民在中国的地位。可风云突变，谁能想到日本竟敢去偷袭珍珠港？一夜之间，太平洋战争就爆发了，他们成了替罪羊，被关押进乐道院，遭受这些之徒的羞辱。

  威尔逊气愤地走出田中凉介的办公室，下楼梯的时候，他一脚踩空，差点歪倒。他抓住扶栏在楼梯上站了很久。日本兵在他身边来来去去，影子交叠在一起，像在放幻灯片。哀伤笼罩了威尔逊，自己难道就这样被世界抛弃了吗？

  威尔逊庆幸没有答应肖恩，让他一起来。否则，自己今天在田中凉介面前的狼狈样子就要被他看到了。

  其实，威尔逊走了不多久，肖恩不放心，跟到月洞门前，站在那里等他。随着太阳慢慢西移，威尔逊还没有出来。肖恩一会儿觉得谈判时间越长，越可能成功，一会儿又觉得拖这么长时间，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吧？就在他忍不住要去日军办公楼时，威尔逊从远处步履蹒跚地走来，高大的身躯没有了往日的神采。

  肖恩迎上去，没有问他谈判结果。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，肖恩看到威尔逊额头出汗了。

  “威尔逊先生，您不会也没带来多少衣服吧？我们北平很多侨民听了日军的话，以为这里有裁缝，都没带换季衣服。”肖恩故作轻松地说，他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威尔逊的脸。

  威尔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，他还穿着羊毛衫、羊毛坎肩和毛料西装，在逐渐和暖起来的春季里，这些衣服实在是太多了。不得不承认，离开用人，威尔逊连换季衣服都搞不清楚。身上这套衣服还是进集中营之前，家里的用人给他搭配好的。

  肖恩帮威尔逊脱下外套，替他拿着，陪他慢慢朝侨民宿舍区走去。集中营一改冬日灰暗的模样，远远望去，鹅黄一片，连废墟的土墙上都生出了嫩草。

  “你有更好的理由说服他吗？他根本不让我开口，也不看我们的方案。这是个刚愎自用的家伙。”

  肖恩比谁都清楚，他去找田中凉介，成功的概率甚至比威尔逊还小。那天在广场上，田中凉介警告他的话是真的。如果在北平待到现在，他已被日本宪兵抓走了。

  一切源于他在北平时，用大卫的笔名出版了一本书，叫《北平沦陷日记》。书中，他用日记和照片的形式，翔实记录了北平沦陷后，日军在北平的暴行，铁蹄下的北平市民，怎样挣扎在死亡线上。此书一经出版，不止轰动了北平，最后阅读高潮延至国内外。《北平沦陷日记》从出版到被禁，时间很短，可是恰恰因为被禁，这本书更火了，在黑市被翻印无数次，价格虽然高到离谱，可还是有人购买。日军高层为此大为震怒，下令彻查逮捕大卫。肖恩到集中营以后，调查的矛头最终指向他。可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，加上侨民来了以后，跟日方发生过几次冲突，田中凉介不想引起更大的动荡，所以，此事暂时放下了。

  看到威尔逊期待的目光，肖恩只得硬着头皮安慰他说：“从上次广场上的争斗，我就看出田中凉介最担心的是什么，那就是集中营出大乱子。我告诉他，侨民成立自治会，可以阻止这些大乱子的发生，减轻他的压力。让他相信这点，我觉得局面会扭转。”

  卡米洛坐在宿舍门口的小凳子上看西西爬树。西西每次快爬到树梢时，又滑回到树杈，它再开始爬，不知疲倦，不嫌枯燥。看到肖恩回来了，卡米洛站起来准备去食堂吃饭。按照集中营的纪律，现在是去食堂吃饭的时间，晚饭后从九点开始，所有侨民都不能外出，谁踏出宿舍门口一步，巡逻兵有权力将其视为越狱者而击毙。

  晚饭一如既往地糟糕，今晚煮的“咸黏粥”，里面的高粱散发出一股霉味。卡米洛和肖恩都没有胃口，卡米洛是因为碗里的食物难以下咽，而肖恩是为明天跟田中凉介的谈判忧虑。

  卡米洛在人群中看到了海莉，她正端着碗朝旁边的空桌上走去。卡米洛赶紧站起来，朝她挥手。海莉犹豫了一下，看着卡米洛热切地望着自己，她还是端着咸黏粥走过来。肖恩看了一眼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的海莉。两人都没吭声，各怀心事地吃着饭，味同嚼蜡。

  肖恩吃完了，木然看着海莉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往嘴里送咸黏粥，忽然想起她跟田中凉介站在广场上聊天的场景。

  “海莉，你跟田中凉介是老熟人吗？我觉得你们俩曾经认识。”肖恩试图通过海莉了解田中凉介，为明天的谈判做准备。

  海莉放下手中的汤匙，看着他说：“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，别绕弯，我最讨厌男人绕弯子。”

  “你想多了，只是单纯的聊天而已。”肖恩转头对卡米洛说，“卡米洛，吃饱了吗？吃饱了，我们回去。天太晚了。”

  肖恩这才想起，下午他们回到威尔逊房间时，安德森他们都等在那里听消息。当听说谈判失败时，史密斯和安德森立时炸了，他们高分贝地嚷嚷，要去找田中凉介算账，加上琼斯太太和赫士博士等人劝解，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。肖恩打开门走的时候，发现外面已经挤满侨民。他们围着肖恩想打听到更多的消息，肖恩只得告诉他们，明天继续去谈判，让他们放心去吃晚饭。

  海莉拿着空碗去了洗碗池。看着她的背影，肖恩想起在广场上，她站在田中凉介对面，看着远方出神，风吹乱了她金黄色的卷发。

  第二天上午，肖恩拒绝了史密斯和安德森等人要一起去谈判的请求，去的人越多，事情成功的概率越小，说不定还会打起来。他独自一人走向日军办公区。远远地，他看到海莉走在前面，她也要去找田中凉介吗？肖恩想。海莉穿了一套制服式杏色紧身长裙，长长的卷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，像个青春洋溢的在校女大学生。

  肖恩沉默了。对于她跟田中凉介的事情，肖恩虽然不想参与过多，可是他不能不对她心生警惕。到了田中凉介办公室门口，海莉没有敲门，而是直接推门走进去。看到肖恩等在外面，海莉回头命令他说：“进来。”

  田中凉介没想到海莉会主动来找他。当海莉出现在办公的地方门口时，他像得到某种召唤，不由自主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，直直盯着她，把她身后的肖恩当成了空气。海莉没有理睬田中凉介，招呼肖恩在沙发上坐下，自己也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。

  这天的谈判，从田中凉介坐下直到结束，肖恩都感觉进入了电影剧情里，因为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。最初，他把“侨民自治”的方案重复了一遍，正如威尔逊说的一样，山田介傲慢地挥手说：“这件事不要提了，你们要完全服从指挥。”

  肖恩没有在意田中凉介粗暴的语气，依旧心平气和地说：“田中长官，我们成立自治委员会，可以帮你们维持秩序，减轻负担。集中营内的宿舍到现在还没形成统一分配机制，宿舍区的房屋漏水问题也没有正真获得解决，食堂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，厕所臭气熏天……这些如果单凭你们抽调出人力管理，那么我们双方都会承担很大的压力。还有后续进来的侨民慢慢的变多，集中营最终会变得一团糟。侨民们的怨气积攒多了，就要闹出事情来。你们把权力放下来，交给我们成立自治委员会，我们负责住房管理、秩序维护、劳动安排、供给分配、医疗卫生……所有这些，你们负责监督，如果我们没做好，你们可以提醒和纠正。”

  田中凉介本想打断肖恩的话，他不能忍受一个囚犯在他面前指手画脚，这令他愤怒。这些美国佬的自以为是，他在留学期间就见识过了，想不到被囚禁了，还是这么颐指气使，只有让他们尝到苦头，他们才心甘情愿做阶下囚。

  不过，由于海莉坐在旁边，他只能耐心地听下去。听着听着，他觉察出自己昨天犯了个错误，不该赶威尔逊走，应该给他机会把自治会方案讲清楚。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案。可他心里还是升起一股隐隐的怒火，一个囚犯居然敢在他面前卖弄集中营的管理，并且瞧不起他们日方的管理能力，更何况这个囚犯还曾出书污蔑他们日军。今天把握机会，一定不放过他。

  田中凉介盯着肖恩说：“别跟我谈权利，你们什么权利都没有，到了这里，你们就是囚徒！”

  肖恩冷笑一声说：“长官，我想让你知道，我们不是囚犯，如果你真要行使野蛮管理，最后的结果将是你承受不起的！”

  海莉看到田中凉介的脸色变得愈加铁青，心里开心极了。对于肖恩的直言，她打心眼里感觉痛快。这是个勇敢的男人，并不畏惧眼前的战争机器。就在田中凉介想发作的时候，海莉适时插话进来。

  “田中先生，你在美国留学时住的学校提供宿舍吗？”海莉仿佛是个好奇的小女孩，懵懂地提起与当下毫无关联的话题，成功地将田中凉介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。

  话题被强行转移了，肖恩有些摸不着头脑，猜不透海莉今天来找田中凉介的目的，只得暂停了自己的话题，紧盯着田中凉介，生怕他把怒火发泄到海莉身上。听海莉的口气，他们似乎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。

  田中凉介对这一个话题居然丝毫不排斥，相反，他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，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。

  肖恩发现田中凉介的目光一直落在海莉脸上，而且温情脉脉，心里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。

  接下来，海莉跟田中凉介津津有味地谈论起了校园生活。他们一副老同学的样子，对于老师的较真，同学的不务正业，包括校园欺凌和恋爱，都做了探讨。不能否认，海莉的到来，为这个严肃的谈判增添了柔和的调子。随着两人谈话的深入，田中凉介完全忘记了肖恩的存在，身上阴沉的色彩褪去了很多，谁也不知道海莉哪点打动了他，让他如此放心地跟她议论留学生活。

  当田中凉介激烈地抨击美国同学对他的无视和傲慢时，才想起了肖恩，他用阴郁的目光看着肖恩，说：“你们美国佬最可恨！”

  对田中凉介说的“美国佬最可恨”，海莉表示赞同，并且开心地笑起来。她的笑声肆意清脆，像是雨后挂在廊檐下的风铃，风情而又单纯，弄得田中凉介和肖恩同时噤了声。

  笑够了，海莉说：“记得毕业考试之前，在庆祝晚会上，老师们上台给我们唱了一首歌。”

  说到这里，海莉开始唱歌：“不管你们如何努力，学到凌晨三四点钟，我们保证出的考题，你们从来就没听说过……”

  田中凉介也跟着唱起来：“你们最好当点心，你们建议还是不要哭，毕业考试已到啦，可是你们什么也不会……”

  屋子里全是两人滑稽的歌声。看来，考试不分国界，歌声也是，会拉近人与人的距离，哪怕是敌人。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，田中凉介脸上柔和的神色，像退潮的海水，慢慢退下去，他又恢复成了那个阴郁的日本军人。

  可是海莉不管这些，她朝他倾过身子说：“不知道你们大学什么样，我们在大学里，学校其实是不管学生的，都是学生自我管理，从没出现过差错，你何不采取这样的办法管理集中营？如果这样管理给你们添麻烦了，你们再收回管理权。”

  田中凉介起身去抽屉里拿出一根香烟，并没有抽，而是倚着桌子，把香烟放在鼻子下嗅来嗅去。上面派他来管理集中营，就是看中他既有留学背景，又上过战场，在集中营中能掌控好分寸，不至于出乱子。集中营出了乱子，那就是国际事件，说不定会激发出更大的战争。只要自治会能管理好侨民，不给他惹麻烦，他何乐而不为呢。最重要的是，肖恩在自治会里面，他随便什么时间都能抓到他的把柄，把他送回北平的日军监狱。

  想到这儿，田中凉介把香烟放回烟盒，对肖恩说：“好吧，我同意你们的计划。”

  肖恩蒙住了。他不明白，田中凉介怎么突然就同意成立自治会了呢？就因为海莉跟他一起回忆了留学时光，一起唱了首滑稽的毕业歌？

  “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帮你的吧？”海莉边走边伸手散开头上的马尾辫，她又恢复了那副骄横的模样，“我就愿意看到田中凉介吃瘪的样子，今天有机会能看到，我为啥不来呢？”

  海莉嘴角露出不屑：“不是，我跟他以前不认识，他就是架战争机器，只有我们的武器跟他熟悉。我长得跟他留学时的加拿大女朋友模样非常相像，当然，他女朋友在他回国后自杀了。所以，他会一次次在点名结束后，留下跟我交谈，倾诉他对加拿大女友的思念，其实，我受够他了，可又能怎么办呢？”

  海莉的脸上流露出哀伤的神色。肖恩的心里豁然开朗，甚至莫名兴奋起来。可是想到田中凉介看海莉的目光，他又担忧起来。如果早知道海莉是跟他一起去谈判，他会阻止她的。男人解决不了的事，怎么能让女人去解决呢。

  “海莉，凭男人的直觉，我感觉田中凉介对你，不单纯是思念女友那么简单，他是个阴险的刽子手，你要离他远一点。”

  海莉脸色沉下来，说：“你们美国佬也好不到哪里去！”说完，她故意跟肖恩分开，拐上了另一条回宿舍的路。

  看到一脸沮丧的肖恩回来了，威尔逊安慰他说：“没事，肖恩！我们会想到好办法的。”

  艾瑟尔说：“就是在广场上跟田中凉介一起骂‘美国佬’的加拿大女人。长得很漂亮，每天都打扮得像好莱坞明星，据说跟田中凉介走得很近。”

  威尔逊笑起来：“也是，当着那么多‘美国佬’敢公开骂‘美国佬’，真是个不好招惹的女人。”

  肖恩点点头，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田中凉介盯着海莉看的情景，他为此而担忧。艾瑟尔和威尔逊看着肖恩，不明白明明谈判胜利了，他的神情为什么还这样落寞。

  在一个温暖的上午，威尔逊召集自治委员会的成员，宣布自治会已得到日本人的同意，以后集中营实行侨民自治。众人都很兴奋，七嘴八舌地说起集中营的漏洞，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。威尔逊说，他们将很快召开会议，宣布自治会的章程，到时候，大家把集中营需要整治的建议交上来，艾瑟尔统一整理分配给各个委员会。

  肖恩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地讨论，脑海里浮现出海莉跟田中凉介周旋的场景。他很想对大家说，自治会得到日方的同意，也有海莉的功劳。可他忍住了，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说清楚这件事。在众人眼里，海莉只是个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、跟田中凉介走得亲近、多次在公开场合搞种族歧视的难缠女人。如果说出是她找日本人搞定的这件事，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带来更多的舆论。肖恩不敢尝试。

  肖恩提醒威尔逊，该去见田中凉介了。按照日本人的通知，今天下午三点钟，自治会全体成员要去日军办公区接受训话。

  威尔逊带领自治会全体成员到达指定的会议室时，墙上挂的时钟刚好指向三点钟。田中凉介带领伊豆以及代源美，早已坐在会议桌前等着他们了。门刚被推开，站在田中凉介身后的代源美就朝威尔逊他们骂道：“混蛋！你们迟到了！”田中凉介回头瞅了他一眼，代源美才收敛起怒气，规矩地站到一边。

  威尔逊看了看腕表，从容不迫地坐到位子上。威尔逊坐下，从口袋里拿出雪茄，点燃后长长吸了一口，用手指着代源美说：“中士，请你以后对我们说话客气些，我们不叫混蛋，我们是侨民自治委员会成员。我是主席威尔逊，其他成员我会一一跟你们介绍的。”

  伊豆说：“从今天开始，自治会就由代源美中士监管，有什么事，要向他汇报。但愿你们能自觉遵守集中营纪律，别惹麻烦！”

  代源美站到桌前，强硬地说：“所有侨民，除了按规矩吃喝拉撒睡和参加劳动，其他做任何事都是不行的！以后集中营的事情，只能由你们跟我汇报，普通侨民找我是不行的！有谁违反纪律，那是不行的！”

  代源美说完，挑战似的看着威尔逊，等待他的回复。威尔逊吸着手中的雪茄，没有吭声，代源美这几条“不行的”在他看来，简直就是无稽之谈。看到威尔逊对自己不理不睬，代源美心中的怒火燃烧起来。他手中的鞭子带着清脆的呼哨，甩在威尔逊面前的桌子上，腾起淡淡的灰尘。坐在不远处的艾瑟尔惊呼一声，双手抱住了头。威尔逊用手摸一下左脸颊，那里被鞭梢抽出一道鞭痕，正在往外渗血珠。

  肖恩、史密斯、安德森等自治会成员呼啦站起来，上前围住代源美。赫士博士起身时一个踉跄，差点歪倒，多亏旁边的琼斯太太扶住了他。

  田中凉介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威尔逊没有理会脸上的鞭痕，他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，转脸对田中凉介说：“田中，刚进集中营时，我们在广场上已经交过手了，今天没有必要再搞一场。如果你的手下想用这一套树立起自己的威信，那是愚蠢的做法。哪怕是你们的天皇来了，也休想让我们屈服！”

  威尔逊回头看了看被包围起来的代源美。代源美手中的皮鞭早被史密斯夺走了。他被围得连头都没有露，只是在包围圈中不停地叫嚣：“不行的，你们这样是不行的！把鞭子还给我！”